何彦云泥塑作品。
精心创作。
近20年来,从塑庙宇的佛像到开发地域色彩浓郁的艺术品,天水农民何彦云在自己选择的泥塑路上一波三折,最终捕捉到了泥巴里的“金子”;
用泥塑的手法将旧村古堡的残垣断臂雕出一种残缺之美,打造“土匪”庄园,是他梦想的积淀和升华。
乔迁后的落寞
8月26日下午,天水市秦州区玉泉镇暖和湾村星光世纪家园小区门口,出租车出出进进。
去年年底,随着暖和湾“城中村”改造项目一期工程建设完工,村里近400户村民和近在咫尺的城里人一样,相继搬进了高楼林立的新小区。伫足远眺,眼前一幢幢高楼、宽大的停车场、绿油油的草坪以及满目琳琅,任凭目光如何游移,也难觅村子旧时的模样。
村民何彦云家就住在这个小区3号楼的22层。
一生中,这样的乔迁也算是喜中之喜,何彦云自从搬进新居后的近1个月里,每每临窗俯视这个城乡接合的地方,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在平地上生活了几十年,现在猛然间要住在高楼里,向下看总感觉悬乎乎的,家人起初多少有些不适应。”何彦云说。
其实,对他而言,住房位置发生变化后的视觉落差远远抵不上他近些时日以来巨大的心理落差。“也许是落寞大于欣喜吧!”他说。
何彦云今年刚满40岁,是当地一位名头响当当的泥塑师。此前,由他一手创办的泥塑作坊“泥韵斋”在当地十分有名。
时间回到1个多月前。
搬迁前,他家住在村里自家盖的两层小楼里,一楼“泥韵斋”是泥塑作品展示厅,二楼是创作设计室兼书房。回想那时候,造访者一进他家,几乎不约而同地会被屋内神态迥异、形象逼真的泥塑作品莫名感动。飞天仕女、私语沙弥,以及传统题材的一尊尊神佛塑像、历史人物,现代挂件,无不传神、精妙。何彦云赋予每个泥塑作品的“生命”音符,除了让人感受到独具匠心之外,也倍觉亲近自然。
然而,村里进行“城中村”二期改造项目实施,1个多月前,他的二层小楼迫不得已被整体拆迁,连同小楼一起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他倾注多年心血的这处“泥韵斋”。何彦云说,近年来,从塑庙宇神像起家的他多方尝试拓宽创作思路,他开始探索创作更多具有浓郁地域色彩的作品,并将现代泥塑艺术与传统泥塑艺术相结合,在临摹麦积山“东方微笑”的同时,开始了伏羲女娲系列的创作。
今年,他创作的高60多厘米的伏羲系列作品《伏羲女娲赐福》等在兰洽会一经展出,便引起众多参观者浓厚的兴趣。一位省领导看了这些作品后,曾建议他将泥塑作品当作一个产业去做,希望他能在“泥里掘金”。
“和了二十几年的泥巴,终于看到泥里金子的光亮了。”何彦云笑呵呵地说。
但“泥韵斋”拆掉后的这一个月里,何彦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寂寞,乔迁新居的喜悦无法代替过去的充实。在高楼里,他琢磨着未来的打算。
潜心学艺
1975年,何彦云出生在玉泉镇暖和湾村四组的何家堡,村子依北坡一处红土山顶而建。在何彦云记忆里,村里住着十几户村民,吃水异常困难。
“这里的红山土,虽说不宜生长庄稼,但其特有的粘性却是泥塑的好原料。”何彦云说。
小学毕业那年,何彦云已经14岁了。即将毕业之际,村里请来一位周边乡镇有名的泥塑师傅给本地寺庙塑神像,看着一团团泥巴在师傅手掌间变成活灵活现的人和物,小小年纪的何彦云看得有些着迷入神。在这之后的每天放学以后,他都会雷打不动地跑去庙里,偷学泥塑。
转眼间升入初中,秋季开学后,何彦云勉强上了10天学,因一心惦记着泥塑,此后就再没去过学校。为了掩人耳目,他每天按时起床背着书包出门,中午放学准时从庙里回家。如此偷学十多天后,因旷课多天,老师家访时,父母才知道儿子的所作所为。
之后,父母费尽口舌,也没有劝说儿子放弃泥塑,便遂了他的心愿。15岁那年,何彦云正式拜这位姓吴的泥塑师为师,一门心思学起泥塑技艺来。
“拜师后的那年快入冬时,天寒刺骨,为了赶工期,我跟着师傅天天起早贪黑,两只手几乎天天泡在泥水里,时间一长,手指红肿皴裂,疼痛难忍!”何彦云回忆起当年学艺时的那份艰辛,感慨不已。也就是从那时起,何彦云才明白过来,真正的泥塑其实并不是“和和泥巴、捏捏泥人”那么简单。
“红土虽说粘性好,但塑起形来容易开裂,如果在泥里掺些棉花、沙子、鸡蛋清和糯米汁,这样塑起形来不但可塑性增强不说,泥还不粘手,同时塑像也不会开裂了!”慢慢地,在师傅手口相传下,何彦云逐渐摸清了泥巴里暗含的重重玄机。
学艺两年后,师傅放手让他独立去做一套庙宇用的十二生肖。让师傅喜不自禁的是,何彦云在泥塑方面显现出的禀赋和悟性,让他始料未及。“那套‘处女作’做得近乎完美,师傅当时连称‘没想到’。”何彦云说回忆起20多年前潜心学艺时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
接下来的7年时间,何彦云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塑神像、描壁画、做浮雕……成了行业里一名名声很响的“泥塑小师傅”。
出师反转
拜师学艺那些年,何彦云和众多徒弟一样,打心眼里盼着出师那一天。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真正出师离开师傅后等待自己的日子,竟戏剧般的出现反转,尽管他师从名家,技法娴熟,但请他出面塑像的人却少之又少。忙乱惯了一时闲了下来,他突然间觉得那种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无聊日子让他焦急难捱。
“塑神像在当地村民眼中是严肃而神圣的事,他们对于塑像师傅的要求很高,但我出师时只有22岁,也许太年轻,起初几年根本没有人请我,想想那滋味真的很难受。”何彦云说。
出师没几年,何彦云成家并有了儿子。由于手头活计不多,一家人只能靠他和媳妇打零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十分拮据。最困难时“连娃上幼儿园的费用都交不起”。
穷则思变。有一天,何彦云在市场上发现仿古家具很受欢迎,想着自己有浮雕的手艺,便萌发了用泥塑技法去做仿古家具的念头。
说干就干。何彦云和同样喜爱学做木工活的弟弟一拍即合,兄弟俩从简单的花架子入手,渐渐地由浅至深,从浮雕到圆雕,他们做得得心应手,做的家具也开始供不应求起来,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有了较大起色。
几年后,家境已经十分殷实的何彦云重新审视自己的追求取向,最终又回到泥塑生涯中去。
2000年,是何彦云出师后正式步入泥塑轨道的起点。在兰州、西安等地做塑像的过程,他无意中发现泥塑工艺品的前景颇为广阔,便有了发展自己手工作坊的想法。
2005年,何彦云的这一想法日趋成熟。闲暇之余,他悉心摸索出一大批具有天水地域色彩的泥塑作品,慢慢地作品积少成多。就作品造型本身来看,他的泥塑作品已经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神仙造像,多数泥塑人物形象有着和蔼可亲的面容,还有部分类似“三彩”人物的造型则具有夸张的面部表情和圆圆的身体结构。他的作品里有了生命的气息和现代泥塑的艺术元素。
从此,他在泥塑创作道路上的势头越来越猛,一发不可收。
用泥塑延续村庄历史
“泥韵斋”拆迁后的这一月里,何彦云脑子里不停翻腾的仍是泥塑。“对于我来说,虽说从塑佛像到开发工艺品,耗时长达近10年时间,但实际上这两者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如何有创造性地将泥塑融入历史,这也许才是‘蝶变’的历程。”何彦云坦言,传承泥塑技艺,升华自己的“泥人梦”是他又一个奢华之梦。
地处暖和湾村北部山头的何家堡是何彦云出生的地方,自从村民整体搬迁后,村子目前闲置着,对于这个生他养他的贫瘠之地,何彦云有了自己的想法。
据他讲,过去那个年代,村民为了抵御土匪,在何家堡周围筑了堡子,现如今,经过多年风雨侵蚀,堡子现在残垣断臂的看起来犹如即将灯尽油枯的老人,甚是苍凉。“用泥塑的手法将古堡现存的残垣断臂巧雕,使之呈现出一种既古朴又新颖的残缺之美,从而成为何家堡真正的‘存世之堡’,以供后人揣摩,我想这才是我追寻、摸索泥塑技艺半生,最终要迈出的步伐。” 何彦云说。
何彦云大胆的设想也得到了村民的赞同,他们认为,与其让村里闲置杂草丛生,不如依据现有的资源,将其打造成一个“文化村落”,倒也十分不错。
何彦云说,天水八景中有名的“赤峪丹灶”就在暖和湾村附近,相传是太上老君修道升仙后,为报答当地百姓,架起八卦炉烧火炼山,结果附近山谷全变成了砂砾岩红山。这个至今在村民间心口相传的神话故事虽说是传说,但他想把这些元素全盘筛滤,让泥塑成为何家堡的一种文化象征。
“土匪庄园”,这是何彦云给未来的何家堡起的名字,用他的话来说,以前修建古堡是为了躲土匪,为了救人命;现在运用艺术的手法重建,打造土匪庄园,则是村子历史的一种延续,一种传承。“泥韵斋拆迁后,村里给我又规划了一处地方,我想回去开建自己的泥塑工厂,并全身心投入‘土匪庄园’的事宜中去。”何彦云说。
说起泥塑,何彦云有太多想法。20多年来,自从双手开始粘上泥巴的那一刻,他的“泥人王国梦”似乎越来越丰富。
文/图 本报首席记者 王兰芳
(文章来源:每日甘肃网-兰州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