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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精神病院,不自觉地感觉到阴森。层层的铁栅栏内,是半封闭的病房。有时会传来病人歇斯底里的喊叫。
精神病院里的女护士,她们每天要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要和男人一样强悍。当患者狂躁病发时,她们如何能控制局面?本周,记者来到哈尔滨市第一专科医院,对七疗科护士长杨瑞芳进行了特别专访。
护士什么活都得干
精神病院女护士的工作很琐碎,要干洗头、清洁个人卫生等基础护理工作,对待无家属陪护的病人更是贴心呵护。这些程序,在普通医院里其实是和护士工作不沾边的。
下午三点,记者来到了哈尔滨市第一专科医院住院部。记者以为精神病院是阴森、与世隔绝的,但这所医院坐落在市区的宏伟路上,交通便利,医院的周边被众多小区包围着,经过医院的市民神情也很坦然。
在记者的想象中,精神病院有点恐怖,所以在走上楼梯的刹那儿,心情还是惴惴的。想想一群病人围拢过来,心里就有点发怵。记者甚至怀疑,在这里见到的每个人,除了医生护士,都是病人。
此次采访的杨瑞芳护士长分管的七疗科在5楼。记者走上5楼,看到病房入口处有一名女护士负责登记,探访的家属都要说明身份。虽然是半封闭病房,但这里戒备森严,玻璃是钢化的,门锁在外面,钥匙孔却在里面,每天由值班护士负责开门。进入走廊,经常有患者来回走动。他们神情平常,让记者没有感觉紧张。
记者通过了解得知,七病房主要收治精神分裂症、癔症、躁狂症、神经症和抑郁症患者,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最多,抑郁症患者较少。记者看到这里和普通医院一样,在长约20米的走廊内,也有四五张加床。杨护士长介绍说,七疗科共有50张床位,但这天病人较多,达到55个病人,所以有加床。当记者问到“出现加床是不是不利管理”时,杨护士长说白天有7名护士进行巡逻,每5分钟到15分钟一次。对于一些重症患者,还要始终不离视线地进行监控,到了晚上,则要有3名护士值班——这种控制力度足够了。
记者在参观时,看到一位男病人侧卧着,和家属在说话,只是他的右胳膊还被一个白色保护带绑着。杨护士长介绍,这个病人今天刚刚入院,但他起初不接受治疗,也不肯吃药,在和家属沟通后,医院对他进行了“保护性约束”。因为他的症状较轻,“保护性约束”只进行一个多小时就解除了。所谓“保护性约束”又叫做冲动行为干预治疗,就是用1.2米长、5厘米宽的白色软性保护带把病人绑在床上,以免他病情发作时攻击医生、护士或是其他患者。在约束过程中,医生通过不停地变换体位观察,同时用药和进行心理疏导。一般来说,如果病情稳定下来,“保护性约束”就可以解除,约束的时间一般也就两三个小时,出现一昼夜约束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是非常少。
记者记得在很多电影中描绘精神病院会用电击疗法控制狂躁发作的病人,所以对此非常感兴趣。但杨护士长说那只是外人的想象,实际在精神病院里已多年没有使用电击疗法了。不过,有种多参数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和电击有点类似,但这种高科技疗法是用于治疗而非控制病情,要在对患者进行身体全麻的状态下进行。而且该治疗费用比较贵,做一次大概要600元,一个疗程要进行8次到12次治疗。
记者看到,女护士们在紧张地忙碌着。和普通医院不同,她们的工作除了给病人喂药、打点滴、肌肉注射和心理疏通外,还要进行洗头、清洁个人卫生等基础护理工作。过年过节时,她们会给病人拿来家里的衣服穿,并赠给她们一些小礼物。在病人病情见好时,护士会陪他们出去晒太阳、散步。而这些程序,在普通医院里其实是和护士工作不沾边的。尤其女护士们对那些“三无”病人(无家属、无父母、无兄弟姐妹)丝毫不慢待,要知道在第一专科医院,有60%到70%的病人都是无家属陪护的,所以做到这点更是难能可贵。
也曾被病人打伤
精神病院的女护士几乎都有被病人打的经历,被捶一拳踹一脚更是常事。应对方法是“借力”,多找男护士来帮忙,原则是各个科室出一个人。
杨瑞芳选择做女护士,最初的想法是早点出来挣钱改善家境,但后来到精神病院工作,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杨瑞芳是“70后”,家住道里区新发镇的小赵家屯。杨瑞芳初中时就读于148中学,当时她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中考时的成绩已经超过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本来她应该考个像样的大学,但因为家境一般,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就想早点出来工作挣钱,于是选择了上中专。1992年,杨瑞芳从道里市卫校毕业。当时,卫校实行“定向分配”原则,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是杨瑞芳不想再回到郊区,而是打算留在市区。那年的分配也非常特别,市第一专科医院有好几年都不朝卫校要人,但1992年他们突然出现了空额。就这样,杨瑞芳没有被分配到市级医院,而是去了市第一专科医院。起初,杨瑞芳对这里的工作性质不了解,只是觉得能解决住宿问题,当个护士也很阳光,就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
可到了医院,杨瑞芳就傻眼了。上世纪90年代初的精神病院多是大病房,慢性病人多,尤其在走廊两边,到处都是病人。杨瑞芳有个同学的姐姐在病房工作,当那位姐姐领着她巡视一圈后,她坐在椅子上,正好旁边有两个病人。其中一个问她:“你是新来的?”另一个则说:“你知道什么啊?这是税务局派来检查工作的。”听到这些,杨瑞芳觉得非常害怕,干脆班都不敢上了,在家一待就是半年。不过,杨瑞芳觉得老是这样逃避也不是个事儿,毕竟自己出来工作是为了回报父母的,而且那时的自主择业现象也不是很多,于是她咬咬牙还是来上班了。
在精神病院,女护士们随时要做好控制病人的准备,在制服过程中被病人抠一下是常有的事,她们身上大多都有伤疤。但杨瑞芳就在一次控制过程中遭到了病人的打。那是在2007年年底,杨瑞芳刚刚当上护士长。一次,有个病人显得非常兴奋躁动,他不承认自己有病,不爱住院,家人也不同意对他进行约束。就在这时,这个病人抄起一个用铝合金做的病历夹子就要爆发。见势不妙,护士们马上围拢过来把他拽到病室。但那个病人身高虽然不到1.7米,却是典型的车轴汉子,浑身的肌肉非常有劲,几个女护士根本弄不动他。就在这时,病人一拳打在了杨瑞芳的右眼上。杨瑞芳感觉火辣辣的,半边脸马上肿了起来。后来在闻讯赶来的几个男护士帮助下,病人被控制住了。
杨瑞芳感觉很委屈,当时就哭了。第二天,病人的妈妈就向她道歉,连说:“这么水灵的小脸被打成这样,真是对不住,我给你买土霉素吃吧。”杨瑞芳说,病人家属都说这话了,自己还能怎样呢?可回到家里,她害怕父母担心,又不敢和他们说,只能偷偷掉眼泪。
那么面对病人的野蛮,杨瑞芳是如何调整心态的呢?她说,起初有点害怕,后来就习惯了,毕竟工作就是这么一个性质。而且她比较想得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其实每个护士都有被病人袭击过的经历,平时被捶一拳踹一脚更是常事。一旦发生这种突发状况,应对方法是“借力”,一般是从别的科室叫来三四名男护士,但原则是各个科室出一个人。到了夏天的时候,由于女护士们都要换上短袖的护士服,这个时候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病人在发病时难免会挣扎。但杨护士长说,她们应对这种情况都非常有经验,一般是先紧紧按住病人的手脚,所以女护士的胳膊被抓伤的情况也很少见到了。
对待病人要讲究方法
好言安抚,不使用敏感语言,但有时也需要镇住病人。和以前相比,现在的药物更好使、副作用小,有利于病人长期服用,也降低了复发几率。
多年的精神病院护士工作,让杨护士长已深深爱上这份职业,至少责任心是很强的,同时对这一行业也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
在杨护士长看来,精神病院护士这个职业还是很特殊的。尤其是在对待病人时,就像幼儿园阿姨哄小孩一样,要好言安抚,不扩大事态,不能使用敏感语言,以免刺激到病人。不过,有时也不能总是哄,而是要因人而异。比如有些分裂症患者,你弱了他就强,有时护士也得从气势上镇住他。
杨护士长说,其实现在的病人和她刚工作时接手的病人还是不太一样的。在上世纪90年代初,大部分都是分裂症重患,入院比例大概可以占到80%到90%。而现在,人们对精神疾病的认识进步了,所以很多患者入院时病情都比较轻,大概有30%到40%是抑郁症和神经类患者,分裂症患者的比例降到了60%到70%。加上现在治疗精神疾病的新药品非常多,副作用小,能长期维持治疗。而在以前,因为药物副作用大,对人体造成的伤害不可逆,所以很多患者因为不爱吃药,导致复发率高。一般来说,病人如果病情不重,治疗二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病情重点儿的,也只需要两三个月的治疗。当然,也有在医院住上二三十年的,那并非是因为治疗手段不够,而是病人的身体进入衰退期,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最多是延缓病情而已。
在杨护士长看来,每当把病人治愈送出门,就是她最有成就感的时候。这些病人很懂得感恩,每次来复诊的时候都会给她带来家里的土特产,有个患者还特地从内蒙古带来奶片。杨护士长说,这种小礼物是不能拒绝的。有趣的是,这些患者在痊愈后会主动宣传,告诉有同样病情的人,去第一专科医院治病吧,准好。经常有患者在出院时,还特别嘱咐杨护士长:“这个床位要给我留着啊,过几天我就给你介绍一个患者过来。”
杨护士长说,现在精神科的护士组成已经不太一样了。男女比例达到1:3,而且90后女护士适应医院环境的速度很快,有时她在一旁听年轻女护士向病人家属解释病情,其思路之清晰、知识之全面,觉得非常欣慰。
记者手记
采访结束前,杨护士长说,在平时的生活中,她非常爱干净,最喜欢做家务,偶尔会逛逛街。在工作中难免有不顺心的时候,但她不会把这份不良情绪带回到家里,而且从来都不抱怨。对于自己的工作,她不敢说有多热爱,但责任感是非常强的,没有不爱干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好的工作”,如此朴素的话语,显示出杨护士长的不平凡。
特别鸣谢哈尔滨第一专科医院党办主任郭伟对此次采访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