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的花鸟画
余尝见唐云作画,虽不像古人那样解衣磅礴,但却是充满激情的。他常是一杯入肚,精神倍增;两杯下去,灵感悠至;三杯过后,技痒难挠。于是攘臂搦管,腕走龙蛇,气力相合,心手相应,笔过形显,形具神全。正值作品即成,观者动容之时,他却停下笔来,点燃烟斗,坐在作品面前反复审视、再三斟酌,或再作精心晕染,或束之高阁,或将它揉成一团,弃之不惜。那情景似是和自己过不去,实际上是这位“医药师”在为这些将给人们带去“福音”的药草,进行极严格的筛选和炮制。
受地域环境、文化心理及个性影响,中国绘画形成了海派与京派的南北分流。海派绘画多温情、妩媚,重神韵,富于阴柔之美;京派绘画多雄奇、刚正,崇骨气,富有阳刚之美。唐云生长于余杭,有成于沪渎,但他的性格中没有江南书生的文弱气息,而更多的是燕赵男儿的英风侠骨。他胸怀豁达,生性豪放,为人仗义,处世耿直,所以形成了特殊的艺术风貌。他既有以情驱笔、舒展风云的气度,又有秀润华滋、蕴藉含蓄的审美品格。从而将南北海派与京派的特色:——南方的神韵和北方的风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刚柔相济、雄秀两兼,实厚而不极滞、沉雄而去其霸悍的艺术风格。概言之即飘逸、旷达、深厚、热情。
飘逸
唐云创作能达到“明物象之源”,一草一木、一鸟一虫,都细心观察,探求特定的情景中特定的表达形式。他笔下的枇杷与小鸟,墨竹与山雀,芭蕉与螳螂,冬瓜与小鸟、八哥、青蛙、高洁的水仙,朴实的松树等等,不只生动真实,而且有浓郁的诗情画意。简练的笔致、渗化的水墨,把小鸡的形体和茸茸的嫩毛,勾画得楚楚动人,如能闻到“啁啁”的叫声。他笔下的墨竹,往往是从动劲中出姿媚,纵横处见洒落,在那有着泥土气息和浓郁的野趣中透露出几分灵动之气。
旷达
唐云艺术中的飘逸之气,不是远离尘世的寂寞,而是雄伟粗犷的巨响,是“墨激长松十万株”的动人气概。皓月当空、万籁无声,极一时之乐,酒后写大幅长松,是何等非凡的气度。每当作画,他都感到“胸中浩然之气勃勃从十指间出也,任凭天地之大,缩之尺幅之间,可与识者共赏”。唐云的艺术旷达而无霸气,没有名不凡的傲气,使人感到它的可亲近、可相处,来自生活又长驻于生活。唐云以画白荷见长,故有“唐荷花”之雅称。花瓣呈三角形或四角形,只用淡墨勾出,花蕊和瓣边浅施粉黄,表达出素雅高洁、平稳而静谧的旷达风姿。
浑厚
唐云题画诗中有一句“老来不觉聪明减”,“聪明减”就是他艺术中的灵动飘逸之气渐渐地被浑厚所代替,由轻灵走向老辣。风格的转变,很难有一条截然分界线,总是飘逸中有浑厚,浑厚中有飘逸。唐云画中浑厚风韵的出现,应该表现在画向日葵的时候。以向日葵入画的,在西方有印象派的开创者莫奈和后期印象派画家凡·高,中国则有林风眠和唐云。不说西方画家,林风眠和唐云画的向日葵题目都是《朵朵葵花向太阳》,林风眠画在前,唐云画在后,都是主题性绘画,有着“向太阳”的政治寓意。林氏作品讲究色彩,取得墨彩意融的艺术效果,但显得过于平静。唐氏笔下的向日葵,郁气勃发,把向日葵的磊落大方、热情奔放的性格表现了出来。色彩的对比也特别强烈,金光灿灿的花瓣、紫褐色的花盘、墨绿色的叶子,和他已往的单纯明净的用色相比,已明显地表现出浑厚来。这一变化使唐云的艺术走向新的阶段。进入晚年,他的艺术就彻底走向浑厚质朴了。以枯笔焦墨替代用墨的滋润,以滞笔替代运笔的疾徐变化,以厚重替代轻盈,富诗意于写实之中。
热情
乐观、热情是唐云艺术的主调。不管是清新飘逸,还是浑厚拙朴,其情绪总是乐观热情,给人以充满信心之感。这种热情不仅从《山花烂漫》、《映日荷花别样红》、 《郁金香》这类作品中表现出来,而且在水墨兰竹中,也似乎使人听到淅沥雨声,闻到淡淡清香,感受到生命的跳动与呼唤。唐云的绘画不是冷漠的,而是热情的;不是消极的,而是进取的。他画水有声,画竹有风,画山有灵,画人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