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海民居”的新思考
我看过多篇介绍“上海民居”的“邮文”,大同小异,基本是抄录自同一个资料,什么“里弄建筑,外为黑漆石库门,内有小天井,供通风采光,房屋二至三层,底层是客堂、厨房,楼上是卧室,顶层有阁楼和晒台。青瓦坡屋顶。正立面和墙头、大门等处常作简单装修,有其独特的近代建筑风格……”等等,枯干的文字、无精打采的罗列,读来索然无味,与邮票画面的平庸亦步亦趋,相辅相成。唯一的新得是在“上海民居”和“石库门”房子间划上了约等号。
近日借得一部《上海五十年文学创作丛书》(散文卷),读了其中葛剑雄教授的一题《石库门,留得住吗?》,茅塞顿开,从而开始动摇了对“上海民居”的老印象,邮迷自然是性情中人,邮票的模样竟一直随着文章浮显在心头,自始至终挥之不去!
葛先生开门见山,“石库门房子并没有太大的年岁,也没有很广的分布,它产生于清末的上海。石库门房子不是中国的传统,也不是西方的建筑,而是中西合璧,不中不西的一种新品种。”邮票上的《民居》建筑纷繁,可“不中不西”的恐怕还仅此一种。特点一点出,随之令人注目。葛先生进而写道:“19世纪40年代上海开埠不久,……精明的上海人与急于扩大自己影响的西方人一拍即合,一种新的民居建筑——石库门房子应运而生。它保留了中国传统民居的砖木平房或院落中客堂、卧室、厢房、厨房、小院等基本结构,但用欧洲排联式房屋的布置格局,将这些紧缩并封闭在一座面积不大的两层楼房中。石库门房子使中产阶级既保留了昔日的身份,又吸取了西方建筑的优越性,所以问世之初就在租界和华界风行一时。”葛先生不愧为人口历史学家,让我们的目光不仅穿透了“那堵挖了门窗的砖墙”,而且拨开历史的阴霾,窥见了房主规划图纸时最初的构想,令人豁然开朗。
学者散文最大的妙处在于既有文学精练生动的表达,又有学术敏锐的透析,高屋建瓴,一语中的,每每读之,总有一番痛饮文字美酒的畅快!你听,葛先生亲和地侃侃而谈,“旧上海有‘七十二家房客'的说法,还被编成一部滑稽戏。一幢房子住七十二家自然是夸张,但住上十家八家却很平常……”经先生这么一点拨,我脑海中库存的许许多多关于石库门房子拥塞的记忆就一下影影绰绰地释放了出来,岂止是那部滑稽戏,在大半个世纪以来所有有关于上海的写实影片的回闪中,都有石库门房子里里外外的镜头:从名躁一时的《乌鸦与麻雀》,一直到刚刚夺得大奖的《花样年华》,无论是遥远的阮玲玉、胡蝶、周旋,还是婀娜多姿的张曼玉,争相从狭窄的石库门里侧着身子向我们走来,走来……
“作为民居形式的石库门房子是留不住的,也不值得留,近年来石库门房子的大片拆除是大多数人盼望已久的,是一种进步。但作为历史的石库门房子是上海城市的历史、文化和几代上海人的一部分,不仅应该保留,而且要尽可能完整地长期地保存下去……”作者进而和盘托出了他如何保存石库门老宅的精心构想……中国邮票早就留驻了石库门的楼影,《民居》至少在选题上显得颇有先见之明。
夕照中的石库门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辉,青瓦坡的屋顶流溢出《渔舟唱晚》的琴音,邮票上最不起眼的“上海民居”在橙黄的灯色下竟也渐渐好看了起来,耐看了起来……毫不逊色地在中国《民居》画廊中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读精致的邮票,品典雅的散文,不亦乐乎!